3.油碟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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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不悦,一副送客姿态“就为了这个?”
实话,她的田野已经定在青川县,访谈对象找的差不多了,都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家庭或个人。
陈烟桥的案例于她无任何裨益。
她的猜测也已经得到了答案。
倪芝撑在柜台上,上下打量他,没想到知晓了谜题以后看他,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团雾。
颇有男人味的跛脚老板,他手上那串佛珠下掩着的伤疤、为了什么躲在哈尔滨十年之久,或者凭吊这块牌匾究竟为谁悬挂。倪芝无一不想一探究竟。
“凭吊的是谁?”
“无可奉告。”
“你也经历了汶川地震吗?”
“无可奉告。”
陈烟桥眯着眼睛看她,目光里已经有审视的意味了:“你认识我?”
倪芝:“别误会,我学灾难社会学,在写一篇关于震后十年的论文,我没有调查你,是碰巧对这件事有些敏感,没有恶意。”
“那就别瞎打听了。”
倪芝昧着良心下去“我是想做访谈,你可以配合吗?绝对不泄露个人隐私。”
陈烟桥同她对视了几秒,语气不容置喙“你觉得呢?”
完他直接走到柜台里头,拿了件黑色的外套搁在手臂上,又从抽屉里拿了钥匙。
“去四川大把幸存者,我不合适。”
陈烟桥完就伸手把灯都熄了。
只有外面幽幽的路灯照进来,隐约看得清能走的路。
赶人意味十分明显。
倪芝还是一动不动,黑暗中她的眸子亮晶晶的,陈烟桥被她盯得叹了口气:“姑娘,这顿我请。走吧,我关门了。我没文化不出来什么,本经营的店子也没空瞎折腾”
倪芝的视膜上残留着他关灯的右手上的那道疤痕。
“本经营你还请客?”
陈烟桥要给她气笑了,“那你付款吧。”
倪芝同他一前一后出了大门。
陈烟桥果然抬了左手,只用单手抓了铁闸的把手,他还没穿上外套,哪怕他没用力这个姿势都显得左手上肱二头肌轮廓明显,满是属于男人的力量感。
老旧的铁闸锈得厉害,他抓着把手晃了两晃,折叠的铁闸随着他的力道缓缓展开落下,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。
到了腰部左右,铁闸落得了,他猛地用力推了一把,都没弯腰就就到了底。
他干脆抬了左脚踩着铁闸边缘,一脚杵到地面。
陈烟桥已经半蹲下去锁铁闸门,听到那串钥匙碰撞铁闸的声音,铁闸也因为摇晃发出咣咣的铁皮声。
他搭在右手的外套,袖口已经全拖在地上了。
他也不顾。
等他起了身,倒知道抖了抖外套再穿到身上。
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门前,陈烟桥知道倪芝一直没走。
他转了身看她,想了想“保密,成么?”
倪芝学他,反问“你呢?”
也不知他是因为懒得费口舌,还是觉得倪芝难缠,沉吟了两秒,只“随你吧。”
倪芝想起来“没有别的客人问你么?”
陈烟桥避而不答“回吧,不早了。”
她身子前倾“我再问一次,能接受访谈吗?”
“想都别想。”
倪芝点了点头,她笑着冲他挥了挥手“晚安”
也不管陈烟桥有没有回答她,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陈烟桥站在原地,等她走到了前面比较明亮的路段,才不急不缓地往区走。
一路上经过几家型的酒吧,看见有球赛,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,有几个高头大马的俄罗斯姑娘从酒吧里出来,同旁边的留学生一道,嘴里讲着蹩脚的中文。有宝马停了路边,夹着手包一身名牌的男人携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出来。
也有学生模样的情侣,手挽着手进了旁边半地下的廉价招待所。
同这旁的喧嚣不同,另一旁的铁道清清冷冷,荒草丛生的铁丝内还放置了一截废弃的火车头。
陈烟桥掀开透明塑料条子叠成的门,多多仓买的几乎站不住脚,他就站在门口。
“来包长白山。”
那老板跟他算是熟识,“刚关了门?”
陈烟桥应了一声,把烟盒揣进口袋“恩,走了。”
只不过他才走了没几步,经过了个水果铺子,门口有个老板娘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。
见了他,老板娘一边喊他“桥哥”一边急冲冲地从三四节台阶上跑下来,扯了陈烟桥的外套袖子“桥哥,等我一道儿回去呗。”
陈烟桥颔首。
老板娘才欢喜地撒了手,跑回去拿了东西,锁了门。
锁得也是铁闸门,她双手费劲地一起用力往下,陈烟桥走上去接了手,熟门熟路地伸手管她拿钥匙,锁好了再扔回给她。
陈烟桥:“赵红,我了不用等我。”
区里总共没几栋,就四个单元楼,赵红和他住同一栋。她的水果摊子一般过了九点就没什么生意了,远不用等到十点再关门。
赵红之前总刻意等到陈烟桥回来再一同走一段区路,陈烟桥起先没破,过段时间见赵红越发明目张胆,还总送饺子花卷给他,直了让她别等了。陈烟桥在她面前话一贯那个样,面无表情不温不火,看不出来他生气不生气,但赵红憷他。
赵红走在陈烟桥旁边,“桥哥,你看我新买的罩衫儿,洋气不?”
“恩”
“我也是,赶咱大直街夜市儿买的,我还给你带了件外套,回头给你呗。”
陈烟桥知道她性子,“行,我不跟你客气。”
“桥哥,你今天生意咋样?”
“差不多吧,天热了,人少了一些。”
赵红似乎意识到,这个是错误的问题。
因为正是因为春季回暖了,她水果摊儿生意才好起来了。
“那你……”
她又顿了顿,有些期期艾艾地递了个袋子过去“这是我一点心意,就是一束花儿,你祭拜她时候帮我一起带去吧。”
陈烟桥这才看见她拎着的大厚纸袋,有些意外“我替她谢谢你。”
赵红似是得到鼓励,鼓足了勇气,到楼下时候,她伸手攀了陈烟桥的胳膊,手下都是他硬邦邦有力的肌肉,她下定决心。
“桥哥,你知道我心意的,我自己能养活自己,家里没什么负担。我不在意你心里还有她,我愿意跟你一起每年纪念她。你做我男人吧?”
两个人在楼下顿住脚步,陈烟桥转过身,两个人贴得近,赵红的手还挽着他,她执著要一个回答。
赵红的心意,陈烟桥感受得到。
陈烟桥没拂开她的手“赵红,我知道你好,是我不好。我年龄大,腿脚又不好。”
赵红愈发抓紧了他的胳膊。
“桥哥,你这些不是埋汰我吗?我不介意,你在我眼里啥都好。今天是她忌日,答应我了我立马跟你一起去祭她,让她安安心心,知道你有人照顾。”
陈烟桥叹了口气。
“赵红,你也不了,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他这才轻轻地把她的手拂下来。
赵红不想放弃“桥哥,你给我句准话,你是相不中我这个人,还是就想单一辈子?”这话的敞亮劲儿十足的。
陈烟桥缓缓别过了头。
“对不起。”
赵红沉默了片刻“我知道了”
她猛地一吸鼻子“桥哥,咱们做生意的,都是买卖不成仁义在,你一大老爷们儿,以后不能为这个躲着我。”
陈烟桥紧绷着的脸缓和些“不能。你放心。你先上去吧,我抽根儿烟。”
待赵红消失在楼道口,他转了身,坐在单元楼前的长椅上,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。
陈烟桥两条长腿交叠,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,身子顺势前倾伏低,指尖一点猩红,像是疲惫至极的姿态。
“听了这么久,出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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